十，凶与狂
桌面上的假花迎着微风飘舞着，没有加糖的咖啡依然飘着热气。
一位光头男人正靠在有着天鹅绒垫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天边雨珠飘散着洒落，伴随着风声打在水晶落地窗上。
这里本是下城极少数能够沐浴阳光的地方，可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层叠的塔状云遮掩。
“这件事我早已知晓。”
男人如是雄狮低吼一般的声音响起，仅仅只是坐那不动，就已让人感到压迫与煞气。
与这凶恶外貌所不符的是他肩头的一只白猫，正亲昵地舔舐着他的面孔。
跟随着天空的射线，隐约能看见他的桌对面坐着另外一片黑影，像一团太阳下的影子。
“那就如此放任他们肆意妄为么。”黑影说。“您可是整个下城的监管人。”
光头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狮王般的金色眼眸不怒自威，他盯着面前的黑影，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了起来。
“得到与失去，向来都是对等的。这是个制度的囚笼。得到了庇护下城的权利，自然也要接受上城给出的镣铐。”
“这个道理，你应是懂得的。”光头男人直视着黑影，眼神无比认真。“马吉克。我的老伙计。你该回忆一下，当年我是怎么把你从大审判中救出来的了。”
一阵沉默。
“...从未敢忘。”
黑色身影...或者说马吉克，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样，挤出了这几个字。
“好好想想。这些年你做了多少功绩，又帮助了多少人。只要接受一点合理的代价，你依然是下城的英雄，是那位伟大的‘暗火’马吉克。”
光头监管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一身黑袍的马吉克肩膀，俯身说。
“有些东西不是你我能改变的。别做傻事。”
......
雨依然在下着，带着碧空的清新倾泻而下，势要将这黑色大地上的污秽涤荡。可晦涩的大地只是瑟缩着，并不会为这淅沥的细水所变化。
雨水从天边垂落，被抛入了撕裂的狰狞大地，坠在了屋角房檐，又滑落到了一串串瓦罐上，引起一阵阵响动。
这是美妙的自然旋律，应该就着炉火与热牛奶享受偏安一隅的安心。可惜的是，在场并没有一人有这个心情去欣赏。
四个光头壮汉堵住了前往门口的所有路径，而站在大厅另一面，站着纤弱无力的少年少女们。
“交出那个女孩。否则，女的杀了，男的带走。”
为首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这是只有占据上风时才会出现的，命令的语气。但其实无论交不交出来，他都会将这里人全都杀了。
除了那个戴眼镜的俊俏小哥。
他便有这个资格去喝令这些老鼠们。无论是他这比芙莉德整个人更粗壮的巨臂，亦或是这布满上半身，正随着他的言语如有呼吸一般散发出幽邃血光的不详纹路，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看着满脸惊恐的芙莉德，他更是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他就喜欢这种肆意把控别人生命的感觉，让他愉悦，让他扯旗，有种如同性gc般的快感。
芙莉德很惊恐吗？她确实感到了十足的恐惧，足以令她瞳孔紧缩，浑身发汗，但并不是因为这看似凶悍的肉体。
她本就对魔力非常敏感，这种像是把粪便煮开后再密封在坛子里发酵七七四十九天的极度劣质且腐烂的魔力气息对于她来说就比一百个杀人狂魔还更恐怖。
在她眼中，这壮汉身上的气息就像是有人将各式不同的大粪强行缝合在了一起，如行为艺术般，惊世骇俗，令人畏惧。
她看了一眼一旁思索着的林迪南，不知常年泡图书馆的他对于这种术式有没有什么头绪。
“以旺盛的血气强行将排异反应压下么...像是治愈学派的技术...虽然粗劣，却很高明。是大师级的手艺。”
林迪南思索着，说。
粗劣是在于弊端颇多，隐患无穷，高明是在于以最小的成本与最简单的技术达到了这个效果：将不同生物个体的魔力与血肉经过特殊仪式处理后，再通过术式结合成相对稳固的个体。
像是贫苦时期流行的大杂烩一锅炖一样，把各式食材丢在一起，搅成一团。
只是简单的鉴定后，林迪南便绝对确认，这改造技术源自治愈学派中的大师之手。
玩弄血肉的技术，便没有人能比治愈学派更熟练与高明。即使不是直接出自治愈学派之手，也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子...你知道的还挺多？”
听闻到治愈学派的名字，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眼，看似不经意的问着。
但就在开口的瞬间，伴随着地板不堪重负的爆裂，他瞬间冲到了林迪南面前，右手的巨臂伴随着可怖的破风声呼啸袭来，势要将林迪南一击捏碎。
他已经几乎可以想象这个纤弱的眼睛仔被他一手捏的排泄物从天灵盖喷出的场景了。
“放心，你这帅气的头颅我会好好保存着带回去当**杯，干到你**的脑浆飞溅哈哈！！！”
男人嘴上说着这种话，身姿却呈现出一个违反人体常理的姿势，猛地变招，向克拉拉破空抓去。
在这个世界里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男人深知这一点。当他意识到面前敌人并不简单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营造一个自己狂妄自大的假象。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克拉拉。
伴随着狂笑，他看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看着自己的巨手向克拉拉横扫而去，看着芙莉德脸上愈发惊恐的表情，看着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看着晦暗的岩壁。
男人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在看着岩壁，可是他已无法再做思考。
“真**的**东西，吓死我了。”
不禁下意识爆了几句粗口，芙莉德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长舒了口气。
鲜红的雨在棚屋里下了起来，为首壮汉的庞大身躯在克拉拉面前逐渐倒了下去，猩红的液体瞬间将她全身染红。
沃尔与克拉拉都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连其他跟随着冲来的三个壮汉都强行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愣在了原地。
他们只能从结果与动作推测出，是芙莉德瞬间出手解决了这个为首的男人。但唯有林迪南看清刚刚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
“这可真是...”
他苦笑着摘下了已沾满血迹的眼镜，散去了手中已蓄势待发的魔力，想着，自己的担忧的确是太多余了。
在壮汉冲来的那一瞬间，林迪南同时便反应过来，发动了自己早已静默吟唱完毕的术式，集体传送，想先带芙莉德等人远离这危险处境，之后再回来处理这些人。
但就在他发动术式前一刹那，他看见了黑发少女满脸嫌恶与惊恐的冲了上去，挡在了克拉拉身前，随后一记右手冲拳，直接将为首男人的脑袋打飞到了几十米外。
男人躯体上的断口像是被蛮荒凶兽活活撕裂般，加持着魔力的强健肌肉纤维并没有起到任何防御作用。血液喷泉般从断口喷洒，为这个不大的棚屋染上了最纯粹的凶，与狂。
本应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此刻却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无言地看着棚屋中间那沐浴着血雨的黑发少女。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芙莉德环顾四周，这被所有人目光集中的感觉令她有些不自在。
“不是...你们看见一头会移动的两米高大粪狂叫着向你冲过来，难道都不会害怕吗？？”
并没有人回应她，但人们的眼神却好似已给了她答案。
“怪物...”
仿若人型凶兽的三位大汉瑟缩地缓缓一步步向后退着,与他们相比，眼前少女才是真正的凶兽。
“怪物？是说我么。”
殷红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芙莉德有些恶心地想伸手抹掉脸上的粘稠血液，迟疑片刻，又放下了手。
她随意将已散开的黑发向后一扬，在血雨中划出一道旖旎的虹色，而后她扬起了一个肆意的笑容，向余下的三人勾了勾手，伸出五指，猛地握紧。
空气中传来一阵爆响，像是在预示着某些物体也会如空气般被活活捏爆。
“没错，我就是怪物，怪物要来抓不听话的小孩了。现在，开始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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